晚上徐子瑞果然打了電話過來。

孟顏希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時間，又看看來電顯示：“幹什麽呀……”聲音又軟糯又含糊，還透著幾分撒嬌的味道。

徐子瑞心都麻了，溫柔地壓低聲音：“顏顏，你在睡覺啊？”

孟顏希“嗯”了一聲。

“那你繼續睡，睡醒了給我打過來好不好？”

孟顏希二話不說地掛了電話。又沈沈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到有人在摸她的臉頰。掀開眼皮一看，原來是宋楚渝。

孟顏希連笑的力氣都沒有，翻了個身將半張側臉埋進他溫暖的手掌心裏，有氣無力地說話：“你怎麽過來了。”

宋楚渝看著她撒嬌，忍不住彎下腰去吻了吻她的發絲，說：“叔叔阿姨今天晚上不回來了，叫我來陪你吃飯。”

“有什麽好陪的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閉著眼睛，眼睫毛不停地輕輕顫抖。

宋楚渝又吻了吻她，這回是臉頰，“餓不餓？都快九點了，起來吃飯好不好？”

“你等了我很久啊？”

“沒多久。”

孟顏希不相信，想了想，乖巧地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脖子，同時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來：“你就直接叫我起床啊，要是我一覺睡到大天亮，那怎麽辦啊。”

她的聲音不大，宋楚渝聽在耳朵裏，覺得那簡直能算是情人間的呢喃細語，還有她溫熱的鼻息，噴在他頸側，感覺像是有小蟲子在爬。他心裏蠢蠢欲動，終於還是溫柔地低下頭，銜住了她的兩片溫暖柔軟的唇瓣。

孟顏希還是不習慣和他唇齒相依，生澀地回應了一會兒，就迫不及待地側過臉頰，想就此結束這個吻。而他顯然是意猶未盡，停頓了片刻，又輕輕閉上眼睛要去尋找她的嘴唇。

孟顏希有些慌，手開始推他的胸膛：“我要換衣服了……”

“顏希，乖……”他握住她的手，臉上的神情既深情又縱容又充滿渴望，“讓我再親親你好不好？……這些天我忙著工作，都沒工夫陪你，你想不想我？嗯？”

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孟顏希想。她看著他被欲望微微熏紅的雙眼，竟然覺得有點惡心。

所以她怯弱，卻堅決地推開了他：“我不要。”

她看見宋楚渝的表情有瞬間的呆滯。她開始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太明顯了，以至於她換完衣服洗完臉，都有些不敢下樓去見他。

他坐在沙發上朝她伸出手，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過來。”

孟顏希過去了，溫順地倚在他懷裏。

宋楚渝一邊撫摸她的長發，一邊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傭人還在炒菜。”

孟顏希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宋楚渝怕她還在不高興，想了想，問她：“我講個笑話給你聽好不好？”

“你還會講笑話啊。”

宋楚渝但笑不語，只是手臂微微用力，將她攬得更緊了些。

忽然有人按門鈴，女傭急急忙忙跑去開門。

孟顏希等著她說那人是誰呢，卻連半點聲兒都沒聽到。

接著徐子瑞突兀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花朵精靈的巨幅廣告仿佛是在一夜之間鋪滿各個城市的。

孟顏希開車時一向是心無旁騖的，神情中甚至總是透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專註與虔誠，所以直到她在路口等紅燈時，漫不經心的目光才掃視到自己的“照片”。

第一反應就是狄倫·阿瑟的技術真的很好。她被驚艷到了。

女孩子穿著灰綠色的松松垮垮的外套坐在欄桿上，略顯淩亂的黑色長發不安分地飛舞在半空中，包裹在緊身牛仔褲裏的細長細長的兩條腿仿佛是在隨意又散漫地晃蕩著——看上去優雅又俏皮——腳上則蹬著一雙大紅色的淺口尖頭皮鞋。

那件外套無論是顏色還是款式都像極了男款，只是左胸口處隱隱約約可以看出有一枚閃閃發亮的花朵形狀的胸針藏在女孩子的發絲後面，襯著女孩子白皙精致的面容上似有若無的那一抹淺笑，便又增添了幾分柔和之美；而女孩子身後，是美麗的歐洲景色，自然風光與精美建築結合得十分完美，相得益彰。

海報右下角用英文與法文分別書寫了一個詞語。“陽光”。

孟顏希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信號燈變綠之後繼續開車向前。

很快又看到了一張不一樣的。

上一張女孩子還抹了淡淡的唇膏，這一張就是完全的素顏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淺灰色長袖上衣，像是針織衫質地的，又有些不像，衣擺和袖口處三三兩兩地點綴著幾朵小花，然後就是深灰色打底褲和黑色低筒皮靴，女孩子就那樣站在晨霧彌漫的空無一人的異國街頭，兩只手插在褲子口袋裏，面對著鏡頭展露出盈盈一笑。她的笑容很甜很暖，讓人禁不住擔心她單薄的衣物能否為她很好地禦寒取暖。

右下角的單詞是“霧”。

孟顏希忽然明白了些什麽，忍不住會心一笑，誠心讚嘆狄倫·阿瑟的創意。

將車子停到飯店停車場之後，孟顏希摸出了手機給凱莉打電話。

她一反常態地迅速接聽了：“餵。”

孟顏希笑了笑，問她：“新品發布會還順利吧？”

“廢話，你肯定是看到了海報才給我打電話的啦。”

孟顏希並不打算否認：“最近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忙啊。”

“要不要我給你放幾天假啊？”

凱莉小姐才不領情呢：“得了吧，就你想得簡單，你真以為我忙過這段就好了啊？我要做的事多著呢——你別管我了，我心裏有數的。”

“餵餵，我可是很有誠意的。”

突然有短暫的沈默。“倒是你。”

“我怎麽了？”

“大戶人家都不喜歡自己家的孩子在外面拋頭露面吧？”

孟顏希之前還真的沒有想過這方面。很快她就又笑了：“我們家可不是什麽大戶人家。”

她掛了電話，鎖好車子，走進飯店大堂。不得不說凱莉那句話還真有點分量，壓得她心頭沈甸甸的，正低垂著眉眼在想事情呢，就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菲奧娜。”

孟顏希擡起頭，看到金發碧眼的一男一女正在走近她。她頓了頓，揚起笑臉：“很久不見了。”先是與女人擁抱，再與男人握手。

她本以為相互寒暄兩句就行了的，豈料說了兩句之後女人又突兀地抱了抱她，畫著精致妝容的臉上露出很唏噓的表情，安慰般地說：“哦，寶貝，我很抱歉出了那樣的事……你還好嗎？”

孟顏希想當然地以為對方指的是自己與葉欽分手的事。

“……當然。”她勉強笑著說。

“當初你們是那麽好，我和亨利都以為你們是會結婚的……”

孟顏希沒有去見過葉欽的父母，也沒有被他介紹給很多人。眼前這兩個算是葉欽比較好的朋友了，所以孟顏希與他們有過幾次來往。

女人說著說著眼睛裏竟然泛起了薄薄的一層淚光。“寶貝，什麽都會好起來的，什麽都會過去的……你要看開點，好嗎？”

孟顏希沒有察覺到不對勁。

她的臉色有些發白，卻仍強撐著力圖保持微笑：“我知道。”

這時男人像是看不下去了，上前兩步扶住孟顏希的手臂，低聲說：“菲奧娜，如果你有需要的話，隨時都可以給我打電話。”

“謝謝你，亨利。”

“我和亨利還要在這兒待幾天，”女人擦了擦眼淚，握住孟顏希的手，“有空我們一起吃頓飯好嗎？”

但是這兩個人一轉身，孟顏希就在心裏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拿出手機刪掉了葉欽的電話號碼。

她對自己說，你得向前看了。

孟顏希推開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他坐在那裏與夏一帆交談，穿著得體的西裝，臉上是令人如沐春風的淺淺的笑容，看起來溫和又隨性，就算是聽見了動靜擡起頭，看見孟顏希之後，他臉上的笑也沒有絲毫變化。

那笑容幾乎要讓孟顏希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他們一直很親密無間的那段日子。

夏一帆一向比弟弟夏一宇成熟很多，也懂得什麽是以大局為重，他笑著招呼孟顏希坐下，並且紳士地站起身，為孟顏希拉開了他自己與蘇音之間的椅子。

孟顏希也笑了笑，走過去坐下。

夏一宇的臉色有些難看，瞟了一眼孟顏希，低頭就灌下一杯白酒。

蘇音忽然開口了：“點菜吧。”他看向孟顏希，“想吃什麽？”

孟顏希沒有看他：“都可以。”

她沒有興趣聽他們談生意或是什麽別的利益相關的事情，菜上完了她就開始埋頭吃飯，雖然吃相不能用狼吞虎咽來形容，卻也差得不遠了。蘇音偶爾遞給她一張紙巾，她也會接過，禮貌又生疏地道一聲“謝謝”。——顯然蘇音並不喜歡聽她說這個詞。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夏一帆叫了她一聲：“顏希。”

孟顏希從飯碗裏擡起頭，神情懵懵懂懂的樣子。

“我們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回去沒關系吧？”他說著站了起來。夏一宇也做了同樣的動作，卻沒有等孟顏希回答，就徑直出了門。

孟顏希當然知道他就是那個性子，不甚在意地微笑：“沒關系的。”

房間裏終於只剩了她和蘇音兩個人了。

孟顏希繼續吃東西，等她想到要停下來的時候，肚子裏已經很撐了，她慢慢地放下筷子，端起玻璃杯喝水。

蘇音像是看出來了，微微皺起眉頭，說：“慢點。”

孟顏希只能以笑容來回應，眼睛還是沒有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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